進了手術室，照例是全身光溜溜的被搬來搬去
從這個病床移到手術台上
然後，就是一堆又濃又稠的消毒優碘往我的手腕、鼠蹊倒下去
一邊消毒，一邊在我的脖子上方架了一個鐵架
然後被巾一往上翻，就完全看不到醫生在做什麼了
我是清醒的，很清醒…
兩個醫生在旁邊討論我 5 年前的病情
言談中，還是不相信 5 年後我的冠狀動脈會再塞住
手術室裡冷氣很強，就像是進了冰庫一樣
雖然非手術區域被包覆了很多被巾與紗布，只剩手、腳露在外面
那肢體末端卻是最早開始發冷的
溫度低，一方面是減緩血液流量快速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消毒、降低感染
那個冷，是會竄到心裡的冷
應該形容是…「寒」比較貼切一點
「現在要打麻藥，你忍耐一下…」醫生告訴我下一個步驟
我沒辦法回應，因為醫生也看不到我…
那一針麻藥打了下去，整個手腕像是斷掉了一樣
刺痛直接切進腕部關節中
「酸、痛、麻」……
其實，我情願是單純的「痛」，起碼我可以有預期的忍受
但是現在綜合了「酸到骨頭裡」的感覺，就真的很痛苦了…
才正在努力和酸麻抵抗時，肱動脈竟傳來更大的酸痛
不會吧！導管那麼快就插到肱動脈了？
緊接著，手術台左方的六台心臟攝影機同時傳出了影像
不用多說，我這個老鳥一看到畫面，心就涼了一截……
「還真的是堵住了……」主治醫師向住院醫師這樣子喊了一聲…
可以聽出醫生的「失落感」
原本從非侵入性的儀器檢查數據、圖形當中
無論怎麼看起來，我都有一個健康的心臟
要不是我堅持不舒服以及「盧」功了得
壓根不必排進來動手術的…
「不行！要跟家屬討論一下…」
主治醫師自言自語的丟下了一句話然後把我留在手術室裡
自行到手術室外面找老婆討論病情
我可以想像
不外乎告訴她我的心臟情況、打算如何處置、需要多少費用……
進手術室前我就千交待萬交待
「保險有給付，不管要多少錢都做…」
手術室裡突然沒了聲音
除了機器的低沉嗡嗡聲、心臟監視器的嗶嗶聲外
諾大的房間裡好像只有我一個人似的
我轉過了頭，看著左邊螢幕畫面上那一顆跳動的心臟
就像是在看電影一樣…
就像是和我無關一樣…
正當這樣想的時候，突然…我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我看過兩個孩子在媽媽肚子裡的超音波影像，那是莫名的喜悅…
我看過母親在罹癌後做電腦斷層的電子影像，那是無底的傷悲…
現在我躺在這手術台上看著自己心臟的影像，那是深沈的沮喪…
5 年來，我並不是一個好病人
因為我的運動量還是不夠、我的作息還是不正常
但是我自認為痛苦的選擇了捨棄一些享受
我不吃海鮮、炸雞、牛排…甚至是那一顆小小的雞蛋
我每天早上吃燕麥片
每天早上提醒自己要吞那七顆救命的藥
我真的認為我很努力的在做了…
結果，畫面上跳動的心臟告訴我
沒用！他……還是塞住了！
霎時，我真的好沮喪、好沮喪
就像是一個準備考試，唸書唸得好久、好認真的孩子
當他上考場，一看到考卷題目時…
那種…懷疑、驚恐、失望、難過、後悔的心情
「左迴旋支堵得很嚴重…」
醫生回來了…說了這一句話，繼續把我的血管打通……
爾後發的事
血管太脆，結果撐裂了…
塞住的地方範圍太大，支架要用最長的…
氣球做了半天就是打不通…
我只是呆呆的看著螢幕，看著那一顆活蹦亂跳的心臟
如果我是女人
如果我現在看的是肚子裡的胎兒
我絕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結果，我現在看的是我自己的器官，一個生了病的器官
除了沮喪，我真的想不出什麼形容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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